大岩是旧石器晚期延至整个新石器时期的洞穴遗址,在桂林市临桂镇二塘村委小太平村下岩门山北麓,从距今15000年到4500年前,史前人类在大岩栖居繁衍达万年之久。人类义无反顾地朝着科学技术日新月异的时代走去,有谁真正留意一处衔接古老世界的遗址呢?许多次,我以大皇山为起点,过铁路,过河,过小太平村,出太平岩,往南折入土路,步行到大岩。我很中意世界顿时安静的境遇。
英国著名进化生物学家道金斯在其著作《祖先的故事》里,形容古人类穴居的洞口颇似张嘴打哈欠。大岩也张嘴,却有仰天大笑的神姿。朝北的洞口顶端,天然的岩石造型恰似原始龙鸟即将破壁而飞。其下是穿岩而过的沉桥河,将古人类生活的大岩区域分为相邻的AB两洞,文化堆积主要在东岸的A洞。岩檐遮着的平台,如同前院。在我双脚轻移并印下足迹的岩穴平台,曾经被考古专家挖掘。出土的古墓葬、用火痕迹、石骨蚌器、原始陶器和稻谷遗存,印证其文化发展序列为:旧石器时代晚期,旧新时代过渡期,新石器时代早、中、晚期。
这个古人类遗址仿佛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。河水清澈透明,钟乳美轮美奂。光滑的洞口仅容一人爬进爬出。我通过这扇门扉进出岩洞,仿佛在浑圆的月亮里钻进钻出。只要想到,是一万年前的原始人类钻进钻出才把洞口变得这么圆,那种奇特感瞬间把我从麻木中解救出来。更奇妙的是,在那个洞口内侧,我小心翼翼地攀登上一个水岸平台,转身投足时,在迈出刚好一步的光滑岩石上,有一个不大不小正好合适我落脚的脚窝。真是不可思议啊,我确信古人也对这块光滑的岩石心有余悸,于是他凭石斧凿出一个脚印窝,给落脚点增加稳稳当当的安全感。如果存在穿越时空的心有灵犀,此等待遇堪称万年默契。
原始时光漫长而缓慢,所有跌宕起伏的故事都烟消云散。经过漫长的史前时期,人类创造了文字,后来才有先秦无名氏《弹歌》的记录:“断竹,续竹。飞土,逐宍。”才有伊耆氏在《蜡辞》里的祈祷:“土反其宅,水归其壑,昆虫毋作,草木归其泽!”生活在此区域的古人类,凿石为斧,磨石为刀,扑萤照明,击石生火。于是,除了日月星辰,黑夜可以有火。期待草木结出的天然果实不被昆虫糟蹋,期待江河里可以捞出足够多的鱼虾蟹螺蛳蚌壳。后来,也学会借助陷阱与箭矢捕猎,甚至驯养和种植。温饱之后,欲望顿生,于是生儿育女,代代繁衍。
在发掘过的平台土石间,因为人迹罕至,有许多漏斗状陷阱,那是食肉性动物蚁狮诱捕猎物的现场。蚁狮藏在漏斗底,顽童用草茎轻挑,会发现它们一动不动地装死,而蚂蚁之类幼虫经过,蚁狮则喷出灰沙将其淹没。什么叫天赐口福,大约如此。散落我脚边已经石化的白色螺蛳壳,将现代人的思绪引向遥远。我脑海里浮现古人类拿树叶兽皮遮羞御寒的自在或者拘谨,生而活着,聚而居着,抵挡寒冷与饥饿。在找到足够的果腹之物时手舞足蹈,在学会用泥砂制陶时神采飞扬,在陶罐里尝到美味熟食时心满意足。人类到了汉代,才可以一日两餐,宋以后一日三餐,清代满族54道菜、汉族54道菜组成满汉全席的108道菜,到如今人类衣食无忧。世界越来越发达,人却不由自主地陷入幸福感不知去哪里的困惑。要是我们因为欲望无穷而找不到快乐,为何不回头看看人类走过的漫漫长路。
在特定的环境里,自然而然地意识在场。古今人类对于富有诗意且适合居住的栖息地的选择,万变不离其宗。有闲时,不妨甩开手,迈开脚,大摇大摆走向大岩,慢慢探寻人类的生命史、文明史,在古老的安宁里,种种忧虑与杂念都会被摒弃。
万年后的我们,仍在这片土地寻找安宁。在贯通古今的气场里,日光照出梦幻之蓝的钟乳石倒映水中,如神,如佛,如雄狮,如芸芸众生,让凝望的人看得出神。每一天都有钓鱼人,静静地坐在遗址两岸,一边垂钓一边聆听。岩间水滴踩着节奏叩响水面,那深沉却清脆的叮咚回响,是悦耳的万年古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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