隆冬与初春交替之际,是岭南地区一年中最冷的时候。儿时刻骨的冷总是忘不掉,野外的稻草上铺满了一层层早霜,人们从嘴里呼出的也是一缕缕白雾。
冬日我会想到宋代诗人杨万里笔下的那只冻蝇:“隔窗偶见负暄蝇,双脚挼挲弄晓晴。日影欲移先会得,忽然飞落别窗声。”这个小精灵太像冬阳下的我了。那时我挨在墙角“晒热暖”,日影移我也移。冬天晒太阳我们这里叫“晒热暖”,古称“负暄”。如果是上学时候,最爽瘾的就是一下课,我们如利箭般疾射到有日影的墙边,或者打脚碰,或者挤滚作一团。那清脆的欢叫声,把寒气都逼到九霄云外去了。
有人说:冬之美,在于雪。我没有异议。清代诗人袁枚写的“吹灯窗更明,月照一天雪”,前半句的意境我是领略了,但这里是南方以南的地方,“月照一天雪”的美景是没有的。虽有遗憾,但梅花给了我安慰。村子不大,冬梅完全代替了白雪,千树万树梅花开,犹觉飞雪穿庭树。正如南宋诗人吕本中所言:“雪似梅花,梅花似雪。似和不似都奇绝。”
那时家里穷,没有电视看,冬夜里我们一家人便在厅堂生起一盆火炉,全家“围炉夜话”,好事的还会把几粒稻谷放到火炉里,不一会儿便炸开了,一屋的香味,偶尔几姐弟会为米花烧得太焦而吵闹起来。最奇妙的是冬夜未央之时,突然来了一场细雨,落在老瓦上,仿如一曲交响乐。如果雨停了,邻居几个好喝酒的,有时还会“邻窗呼雨止”“能饮一杯无?”有时众人去尽,我则会围炉而坐,看书、读诗,这也是冬夜一件极大的乐事。
在岭南,没有窑番薯的冬天是不完整的。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,窑鸡我们是不敢奢望的,番薯却是家家都有种的,所以我们的窑料多是番薯。寒冬时,三几好友到野外窑番薯也是一件趣事。窑番薯最难的是垒窑,这可是手艺活,一不小心就会崩塌。一般我们会按照番薯的体积来垒泥巴,从下到上,从大到小,在下要留个烧柴火的口,在上要留个出烟的通风口。垒好后,就可以生火了,枯树枝随处都是。待烧到泥巴通红,就从窑顶的风口放下番薯,然后欢呼雀跃地推倒窑壁,用柴棍使劲敲碎泥巴,使番薯与空气隔绝,埋进滚烫的泥巴里。半个钟头后,再用木头小心地扒开泥块,薯香带着泥土的气息扑鼻而来。
冬天是一个伟大的哲学家。腊冬虽是冬之暮龄,其实它也在孕育着春天,“一夜腊寒随漏尽,十分春色破朝来。”真是应了《周易》里的那句:“否极泰来”。童年时最大的快乐莫过于在腊月里杀年猪,除了能吃上猪的一些边角料,如猪红、猪肝、粉肠等,家里还会留出几十斤猪肉做腊肉腊肠。那时的腊味,是我舌尖上最深刻的记忆。那时没有太阳能或红外线的技术,而是用荔枝木、龙眼木、鸡翅木等硬木烧成的“荆炭”,烘干腌制好的猪肉、腊肠,然后一溜儿挂在晾杆上,让阳光照着,让风儿吹着。
腊味飘香之时,“通宵灯火人如织,一派歌声喜欲狂”的春节便粉墨登场了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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