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是我写得比较费力的一本书,题材早就想好了,一直迟迟难以动手。
直到交子即将迎来千年佳期时,没有退路了,才不得不动笔。虽然准备了很久,但真正进入正题写起来,还是有些畏难情绪,关键时刻甚至有一种“写不下去”的感觉。
近些年来,我写了一些涉历史符号和成都符号的文字,原本以为可以很轻松地驾驭这个题材,没想到事涉其中,还是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。
我以为,关键还在于对历史中的“交子”二字理解不深,消化不力。
真正喜欢历史类作品写作,是近十年来的事。虽然也出了几本与历史有关的书,但我自己知道,准确地说,那只是历史的皮毛。
我的历史类作品写作有一个习惯,即有了心得和灵感之后,便以主题将一些感兴趣的章节,一个个片段变成文字,写好后存放在电脑里,需要时取用。可以说,我的一些看似几十万字的书,大多都是这样“组装”出来的。应该说,本书中的一些片段早在数年前就已经成稿了。就像大珠小珠落玉盘的珠子,只不过没有想好找到一根线来把这些珠子“串”起来。
交子这个题材,很早就在我的视野范围。起先只想到了写交子与成都,顶多旁及大宋时代。那时眼里,交子只不过是时局倒逼的产物,昙花一现罢了。后世赋予它身上的那些“大词”,我以为都是一些幻想出来的哗众取宠之辞,并没有多少实在意义。
直面历史,交子虽是世界上最早承载的纸币,但直到民国之前,我们不还是在使用“袁大头”吗?也就是说,真正的纸币在我们这个古老的东方国度全面使用开来,不过百余年。
那交子的意义何在?为什么纸币等到民国才迟迟全面登场?我的理解,盖因社会的信用体系不完善。如果人们不相信它,信任网络没有建立起来之前,再精美的纸币也只是废纸一张,不管用的。
美国人查尔斯·蒂利在《信任与统治》一书中,这样给信任网络定义,“由共同的纽带,直接或间接地联系在一起的人群组成的一个网络,网络成员共同承担一些重大而长期的事业。”这种信任网络,就是西方社会所倡导的“共同纽带”,所坚守的“契约精神”。
“无远近行用,动及万百贯。”交子的公信力,来源于北宋时成都地区特定时期的信任网络。交子未能存续下来,恰恰正是这种“契约精神”的逐渐缺失——因为,家天下的很长一段历史时间里,我们一直没来得及形成“共同”的共识。
但是从哪切入,怎么写才有突破?如果勉强写下去,就太中规中矩了,从历史到历史,不但有局限性,自己也会少了许多激情与乐趣。那不是我所期望的。
我于是一头扎进博物馆找感觉。博物馆真是个好东西,我经常徘徊其中久久不愿出来。无论是闹市的成都博物馆,还是郊区的朱成(私立)宋代石刻博物馆,我都是常客,那里有我百读不厌的“教科书”。我常常凝视某一件文物出神,思绪很容易就跟随这件文物回到它活着的时代,想象着天际一幅幅鲜活而生动的画面……那种穿越、意境特别美好。于交子这个题材而言,特别要感谢位于成都城南交子大道尽头的交子金融博物馆。身处交子公园的这个博物馆不大却很专业,只用几个展厅,就将交子的历史过往前世今生,交代得十分到位,给了我很大启迪。我对交子的整体把握,多是在这里找到的:将思维铺开,梳理出大概脉络和框架后,通过交子这个特殊的“金融符号”,放大到时代、社会、政治中去考量。这样的交子才是立体的、多元的、可知可感的、超越交子的、有温度且理性的……总之,试图跳出单纯的经济现象和历史现象去感知这个题材,用全新的思维逻辑去解构这本书。
找到感觉后,甲辰龙年春节,我几乎没有休息,一直将书和电脑伴随左右。穿梭于历史与现实、墨香与节日之间。回想起来,这样的日子很受用,既刺激也难忘。把春节全部的温馨时光交给了交子,它真的成了我心中的“娇子”了。
写作《1024—2024,世界第一张纸币交子诞生地成都,以及千年来的世界》最大的收获,是感到自己的知识不足和与行家的差距。全书参考了大量史料,我也参阅了不少经济学、金融学方面的书籍。施展的《枢纽》和张笑宇的“文明三部曲”,郭解龙的“帝国三部曲”,经济学者徐瑾的《白银帝国》,刘三解的《青铜资本》以及对宋史研究且有独到见解的吴钩先生的著作,让我对一些既有经济原理和经济现象的认识,包括思维方式都发生了变化。
另外,关于货币历史的知识,我也参考了大量史料:贾大泉、陈世松主编的《四川通史(五代两宋)》,粟品孝主编的《成都通史》(五代、两宋时期),汪圣铎的《两宋货币史》,彭信威的《中国货币史》,葛兆光主编的《从中国出发的全球史》,魏义天(法)的《粟特商人史》,刘刚、李冬君的《文化的江山》,赵冬梅的《大宋之变》,彭波、施诚的《千年贸易战争史》,王申、王喆伟的《交子:世界金融史的中国贡献》,杜君立的《怛罗斯之俘:中国造纸术的西传》,以及我与凸凹合著的《锦江商脉》等。
我的眼里,历史像一幅气势磅礴的浩轶长卷,它可圈可点之处,在于一往无前、无私无畏的生动笔墨,更在于那些波诡云谲的怪笔、柳暗花明的曲笔、旁逸斜出的神笔。
为了弥补相关知识的不足,我决定扬长避短。除了坚持一贯的表达之外,还力争多写故事,将政治的、经济的、社会的、人文的……统统融入各式各样的故事中去。我知道,让读者轻松阅读,精彩的故事无疑是最好的“佐料”。
新闻是历史的初稿。很多“现实的问号”应该让“历史的答案”来拉伸,新闻如果做到最深处,其实也就是在探究历史。“放弃大时代的幻想,选择小时代的日常”的历史学者王笛也认为,做学问,最大的乐趣是洞见和通透,前者决定了深度,后者意味着开阔。我深以为然。透过“千年交子”的读与写,我知道,是交子拓展了我思维的瓶颈,也是交子拓宽了我心中的天地。
在这本书的写作过程中,有一个人让我很意外也很感动。他就是著名历史学家谭继和先生竟然乐意为此书作序。半年前,当我以一个晚辈的身份,忐忑地给他打电话时,他没有任何犹豫,一声“好啊”就答应了。他能够为交子写一些话,我当然很开心。令我意外的是,已经八秩之躯,谭老的思维却越来越“轻盈”,其文字也越来越“随时代”。他看待世界、阅读历史的眼光和对后学的殷殷之情,令我感慨。他的睿智一直行进在年轻的轨道上。
另外几个深度参与本书的创作成员,也让我心怀感激。
其一是四川人民出版社的邹近先生,生于20世纪80年代末的他,看上去还像一个大学生,思维却不一般。作为责任编辑,他思维活跃,既前卫也老到,对本书选题的判断、章节的安排,还有书籍的装帧,都提出了很好很中肯的见解。他身上体现出的专业与执着,让我平添几分感动。
还有另外两位责任编辑唐虎先生和勒静宜女士,宣发负责人、我的老朋友段瑞清先生,以及本书的整体创意朱勇先生和唐倩女士,是他们的辛勤付出,这本书才终于在2024年,交子诞生1000年的时候,顺利付梓。在他们眼里,一本书不仅仅只是几十万汉字堆积而成的“字库”和一款产品,更是一件艺术品。
作者、编者、创意设计者三位一体,同频共振,才有了这款成品书的呈现,三者缺一不可。为什么我们要展示自己?只因为这世界有舞台。
作者简介
章夫,记者,中国作家协会会员,四川省作家协会全委会委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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