故乡的那座山，已太久没亲近。不知它是否还记得我——这个和它共享过很多个午后时光的小姑娘。

用土灶台的日子，打柴是一项耗时的力气活，母亲常常徒步翻越几个山头去寻求柴火。因为不能砍树，有时捡拾的柴又不足，父亲就到木材铺购买废料驮回来。从十二岁始，我便很自觉地挑上两个硕大的箩筐上山拾柴。一般是在天气干燥、阳光明媚的下午，选的始终是离村庄最近的那座山。

从家出发，小路弯曲蜿蜒，踩着枯叶，闻着青草味。再爬上一个小土坡，就看到那山了。山很高，山腰处被开发出了一条大路，山脚是一条人工水渠，每一百米左右会有台阶供人行走。水库不放水时，水渠一般是干燥的，最多有几个小水坑。我走完南边的台阶，再爬完北边的台阶，就站在山上了。

山上种有很多乔木：松柏、樟树、小叶榕、马尾松……还有我最喜欢的柠檬桉。这树成年后树皮鳞片状脱落，树干露出和田玉般的表皮，光滑透亮，透着薄荷绿，摸起来手感甚好，如同少女细腻润滑的脸庞。我抱着树干，脸颊贴上去，一股冰凉瞬间袭来，让人通体舒爽，鼻间还能闻到柠檬的香味。

脱落的树皮轻、薄、脆。喜欢它主要是可以用它来“引火”（柴火从细到粗架成一个框架后，中间扒开一个洞，点燃树皮放进去，满膛灶火就快速生起来了）。捡的枯树枝和树皮装满箩筐后，就到了我和山交流的时间了。各种乔木撑着绿伞，为我遮挡住骄阳。我惬意地躺在松软的草上，闻着松叶的清香，嚼着甜甜的白茅。斑驳的光透过树叶的空隙照在我脸上，微风吹动树叶，那些光便摇来荡去，似乎是山温暖的手在抚摸。树上悬挂的松萝，调皮地给我挠痒痒。不经意间的翻身，会碾碎几颗浆果，酸甜的汁液立马在我的衣衫上开出新鲜的花朵。风大时，整座山都在沙沙作响。树叶摇曳，是山在低语；鸟儿短促的鸣叫，那是山在练习口哨；小爬虫们发出的窸窸窣窣，是山在呢喃……

喜欢和山在一起的感觉。它像一位睿智慈祥的长者，用岁月打磨出来的温润，给予我成长的养料。

晚上，我梦到山面前的我，眼眶大雾弥漫。山激动到哽咽：“小雪，你终于回来了。”语毕，有云从山顶滑落下来，绵白蓬松的云，像山神抖落的蒲公英，一朵又一朵，那是山囤积已久的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