挨着双水井，我将童年、少年、青年的如烟岁月，交给了风雨如磐的珠海路老街。带着“故园三十二年前”的魂牵梦绕，如今，竟找不到回家的路。

昔日的珠海路如今成为了网红步行街，车子自然开不进去，只好停在大菜市旁的文明路。步行一段，右拐进入珠海路，由西向东行。但见满眼繁华，儿时昏暗的路灯已被闪烁耀目的广告招牌代替，商店铺面本来就不多的街区，如今已是家家经商、户户卖货。老街纳新人，外来商客多。商铺旺于市，马路旺于人。来自全国各地的游客穿梭往来，灯影幻迷加上滨城的海风微拂，让银饰上头、满身披挂的侗族山客禁不住满心的欢喜，边走边留影。童男童女则戏耍于迷藏中，在中西合璧风格的骑楼下、在黝黑乌亮的雕塑间寻求乐趣……岁月的烟尘早已被荡涤得无踪无影，凌乱的电线，斑驳的墙面，露天的水沟，都在“国家历史文化名城”的严格规范中，锁进了往事记忆的“八宝箱”。

步行街嘛，国内外都多了去。“街”常有，而“行”不常有。有“街”无“行”，空街；有“行”无“街”，虚行。有“街”又有“行”，一定有其内在的吸引力。那么，珠海路老街，你靠什么吸引游人行者呢？那一晚，自从踏上这一条沧桑两百年的历史老街，我就努力寻求答案，遗憾的是，直到离去，仍然不得其解。

只是，有些见闻至今印象深刻。

步行街有1.5公里长，如一根“绳子”，把店铺“珠子”般地串连起来，组成一条完整的“项链”。北海，本来就有珠城的美称，一个个闪亮的“珠光点”，会告诉你岁月的传承、风俗的沿革和风貌的变迁。之前哪有人有心思种花呀，温饱才是人生的第一要务。要卖，也是只卖些油盐酱醋、糖果饼干、日用百货之类的寻常生活物品，哪见有今日这么多的奇花异草？商品琳琅满目，让人流连忘返。闻所未闻、见所未见的稀罕玩儿也层出不穷。海参果让我耳目一新，卖土货的，偏偏整个戴着民族头饰的老人笑眯眯地在门口“炒”辣椒，还贴个标签：“摸一次20元，照相免费。”疯了吧，谁还会掏钱去摸一个老头？细看，原来是个能动的“机器人”。土货是土，加点“新”味，也算创意。其实，土才是特点，土才是地道。一个虾仔饼，常炸常新，“得宠”上了央视频道，食客不减也就好理解了。沙蟹汁也是，有《舌尖上的中国》推介，想尝新尝奇尝独特风味的人，还是架不住诱惑。一个地方的特色美食最容易让人沉醉了，千里之行就为一啖羹，穿州过省只为一条鱼。见怪不怪。特色也有局限啊，北海的虾仔饼和沙蟹汁，估计卖不进西藏的八廓街，也卖不进新疆的八卦城，同样，酥油茶和糌粑，要在北海老街中找到市场，相信也不太容易。生意人比我懂。冲着人流，有机灵者居然手持广告牌在街边推销房子。真是，夜阑姿彩，五花八门。红了水土，火了日子，昌了邻里，旺了经济，活了四季。在珠海路老街的带动下，还有地角渔村、侨港越南风情街、高德百年古镇要去呢，谜一样的诱惑在等着众多的跃跃欲试、趋之若鹜者……

特色的大众化很重要，大众化的个性追求同样不容忽略。“珠还合浦”的故事在这里是家喻户晓，南珠的美誉盛传天下。到珠城不看珍珠不买珍珠，似乎不应成为话题。透过街心摊档满挂着的淡水珠串，我看到了一家店铺内有以海水珍珠为主题的首饰展销，造型别致贵气，颇让当地人生出几分自豪感。很快，眼前一物却又让人有所不解，水母怎么会养在鱼缸里呢？店家说，是宠物水母。个头也就枣子般大小。于是想起小时候的一件事，在海边捡到一串葡萄样的软体物，大人说，是墨鱼蛋。小孩们恶作剧地撕开皮囊，抠出里面还处在孕育中的小墨鱼，放进碗中的海水里，竟见这些小厮们立马伸展腰肢自由自在地游动起来，幼须细爪往前一推，躯体倒进逆行，太好玩了，记了一辈子。想想当今火箭发射的情景，如出一辙，不是像墨鱼一样向前推进么，真有仿生学的提示？接着又问店家：“这水母吃什么呀？”“有专门饲料”，“养不活怎么办？”我连忙插科打诨：“这好办！再来买呀。”店家狡黠地大笑：“对，对对！再来买，再来买！”我亦跟着笑，在场者都一起哈哈大笑起来，哈哈，哈哈哈……通街的霓虹灯闪烁应和，整条老街都笑了！

欢乐年年，老街，又是一个属于自己的不眠之夜！

我在招牌、雕塑的引领下，徜徉街区，感受芳华，回味往昔。电影机、摇水井、疍家妇女、清末男人等雕塑栩栩如生，将过去和现实连接起来。几个硕大的繁体字：“丸一药房”，黑白分明，赫然于骑楼的柱子上，令每一位过往者侧目、深思，那是旧中国时日本谍人在这里开的铺子，记录了一段难忘的历史，深感外侮受辱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，悠然岁月来之不易。

终于走到横街——我最为熟悉的区域，右边上中山路，左边是通往海边的大巷子，前行几间屋位，便是细巷子，也通向海边。细巷子对着的，就是养活了珠海路一代又一代人的接龙桥双水井。这双水井，在北海有俩，另一个在和平路，名气大的要算接龙桥双水井。在珠海路，北边房子靠海，我们叫下水铺，南边房子就是上水铺了。而我的家就在上水铺，与双水井仅一屋之隔。临近所见，已经物是人非，昔日玩“铜仙”（古钱币）车界的“铺窗顶”已没了踪影，取而代之的是通透明亮的玻璃推拉门，原来的民居改成了商铺，曾经的“经租屋”变成了“经营店”，陌生的店家操一口流利的普通话。什么时候起，在珠海路、在北海，普通话比白话有了更广泛的使用空间？

历史的华丽变身总是在悄然中完成，处在改革开放快车道上的珠海路老街，变得更加迷人，充满生气，魅力四射。

夜阑更浓了，潮声隐约，一个更大的潮汐正在积蓄力量。

满街的人潮还久久不愿褪去……

（作者为北海人，中国报告文学学会、中国摄影家协会会员。）